【劍三/明羊】《長夜》


『長夜舊景,故人不入夢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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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害怕嗎?」
身下那人躺在粗礪的黃沙中,潑墨般的黑髮散落在白底雲紋披風上,如盛著枝頭雪的枯樹椏,又清冷又脆弱。
陸元宵的鑌鐵殘月灣刀抵著她脆弱的頸部,嘴角禽著一貫慵懶又輕浮的微笑。
 
「你明知道一入聖焰壇我必不可能放過你,為什麼要來?活著不好嗎?」
 
他加重手中力道,割破了她薄軟的肌膚,溫熱黏稠的血液沾上冰冷的刀尖。
 
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瞇,掩蓋住裡頭瘋狂翻湧的躁動,努力抑制直接殺了她的衝動。
如果可以,他想要擁有的是此時此刻的她,而不是一具安靜的、沒有溫度屍體。
 
于嵐避開陸元宵陰鷙的眼神,望向他身後盈圓的明月。彷彿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楚,良久後她緩緩開口,聲音淡漠飄渺:「遲早得面對的。」
 
時間在此刻凝結,波瀾不起。
 
陸元宵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 
是啊,他們都知道彼此之間有著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,就算經年中炙熱的情感與思念早已融入血肉,但在認清對方的身份那一刻時,仍能夠忍著活生生抽筋扒骨的疼痛,將其剝離。
 
光影交錯、互依而生,卻無法融合。
 
一個生於晦暗,刀口上舔血的異邪之徒。
一個長於乾坤,朗朗於天地的正道掌門。
 
就算曾經並肩而戰、形影不離;就算心中始終還牽掛著對方;最終,所有的喜悲愛恨都會隨著時間沉澱入一潭深不見底的淵泉,慢慢吞噬年少歲月與故人容顏。
 
所愛之人,被血海深仇隔於彼岸。
 
再多不甘又如何?于嵐宵能感受到陸元宵此刻的痛苦與悲憤,她知道若自己狠下心斷去纏繞在兩人心上多年的執念,待到陸元宵走完他坎坷迢遙的聖火朝暉路後,將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影響他的內心。
 
于嵐忽然想起許多年前,陸元宵曾於上元時節燈火通明的長安城中,握著她的手說來日必要帶她回故鄉去看看那如神女淚珠的月牙灣。
 
是不是只有自己還惦記著那日約定?
 
問她為什麼來?因為很想見他。
她太孤單了,陸元宵有他的信仰,而她在愛上他那一刻就已經斷了自己的長生道。
她不想饒過陸元宵。就算要死,她也要死在這片兩人大婚的瀚漠上,死在他手中。
 
她撫過陸元宵臉頰的手順勢而下,抓住了鋒利刀身。輕輕噘起唇,如她每次向撒嬌時的模樣。
陸元宵身子不可置信的輕震一下,背道而馳了一輩子,最後連死,她也不順著他的意。
 
 
「陸元宵,你總是忘記自己答應過的事情,不過……我也沒辦法再向你討了。」
「聽著、你聽著,陸元宵……我從不曾後悔愛你。」
 
語落,于嵐握著刀用力往自己胸膛刺去。
 
大漠皎皎明月下盛開著用生命綻放的腥紅思念,給予一生所愛。
 
她淹沒在陸元宵影子裡,悄聲無息的沉寂下去。
 
直到于嵐的身體已冰冷的令人髮指,陸元宵才緩緩站起身子,抹掉沾染在刀尖上的鮮血,仰起頭看向夜空中璀璨的星河,讓星塵落進他眼中,他的眼角,盈滿他的眼框,卻一點也沒有漫出來。
 
「我也愛你,于嵐。」
 
我們一直都明白。
你不饒過我,我也不會饒過自己。
 
陸元宵跪在地上將于嵐擁入壞中,像是要將她嵌入身體一般用力,勒得骨頭都要碎。
而後,俯身發瘋似的咬住于嵐的嘴唇,鐵鏽味在口中蔓延,流入咽喉,沒過他的理智。
 
他在她耳邊低低道:「放心吧,親愛的。我會死得比你更慘,嗯?」
愛如何,不愛又如何。
從始至終,不過就是一場痛不欲生的絕望慕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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